九派新闻2024年10月15日发布:周文章聂友伦：刑事诉讼证人出庭——基于80351 份判决书的分析

证人出庭作证是刑事庭审得以实质化的关键，但长期以来，我国刑事证人出庭率畸低。文章试图通过对80，351 份裁判文书的分析，找到问题的症结。研究发现，案件重大程度、法官工作量、司法资源充足程度、辩方是否申请证人出庭等因素对证人出庭存在显著影响，而标示案件复杂程度的犯罪人数、罪数、法定量刑情节等变量与证人出庭与否的关系并不显著。即使在“提高证人出庭率”的政策背景下，证人出庭仍然受制于各种内外部因素，特别是辩护律师参与的阙如、法官案件负担的不均、司法财政经费的欠缺等，使得“证人出庭难”的问题未能得到根本解决。要落实“以审判为中心”的改革，必须全面关照法官的职业风险与工作需求。

文章结构

一、问题的提出。但在我国，只有不到1% 的刑事案件得到了证人出庭。2018 年修正的《刑事诉讼法》依然维持原有刑事证人出庭制度不变，表明目前对证人出庭的研究仍应基于现行法律规定、围绕规范以外的事实展开。提高刑事诉讼证人出庭率的改革举措，成败关键在于是否找准了影响证人出庭的因素。本研究拟通过定量分析的方法，就案件重大程度、案件复杂程度、法官工作量、司法资源充足程度、辩方是否申请证人出庭等事实性因素对证人出庭的影响进行考察，继而引入社会科学理论揭示相关性因素背后的理论机理，据此提出未来提高证人出庭率的建议。

二、文献梳理与理论假设。( 一) 影响证人出庭的内部因素。首先，案件的重大程度可能影响证人出庭。其次，案件的复杂程度可能影响证人出庭。再次，是否申请证人出庭作证可能影响证人出庭。( 二) 影响证人出庭的外部因素。首先，工作量因素指法官案件负担对证人出庭的影响。其次，财政因素指法院司法资源对证人出庭的影响。

三、样本选取与变量设置。( 一) 样本选取。笔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与无讼案例网中以下列关键词组合对案件进行了筛选: 样本案件= 刑事案件+ 一审案件+ 证人+ 判决书+ 普通程序+ ( 无) 认罪认罚+ ( 无) 自首+ ( 无) 坦白。鉴于研究的时效性，判决时间被设定为2019 年1 月1 日至2020 年6 月1 日。为确保选取的案件符合预设条件，在获得初步样本后，笔者对其进行了人工筛查，剔除了有“证人”字样出现但无证人证言以及判决结果为无罪或免除处罚的裁判文书。清洗后的样本共计80 351 份。( 二) 变量设置。1．因变量。本文的因变量是证人出庭( W1) 。2．自变量。第一，案件重大程度。第二，案件复杂程度。第三，辩方是否申请证人出庭。( 2) 外部因素变量。第一，工作量因素。第二，财政因素。3．控制变量。第一，地域因素。第二，法院层级。

四、描述统计与回归分析。（一) 描述统计.有证人出庭的案件仅为209 件，出庭率为0． 26%。若按照省域描述，证人出庭率的离散度更大，如北京每万件样本案件的平均证人出庭量为173 件，而湖北仅为10 件，两者相差近二十倍。我们还发现，在辩方申请证人出庭的样本案件中，证人出庭率高达28%。证人出庭率在案由不同的案件中分布同样不均衡，大体上呈现案由越稀缺，证人出庭率越高的趋势。

（二) 回归分析。本文采取逐步回归法，以logit 模型对变量进行了检验( 见表3) 。为满足logit 模型的适用条件，此处对因变量进行了必要的转换。标示“案件复杂程度”的大部分自变量与证人出庭无显著性，剩余的自变量( 从重/加重、从轻/减轻) 与证人出庭有着非常显著的负相关，表明案件复杂程度与证人出庭并无正向关联，甚至在有从重/加重、从轻/减轻情节的案件中，出庭率还会明显下降。标示“案件重大程度”的大部分自变量与证人出庭有显著性。刑期与证人出庭存在很显著的正相关，而缓刑( 仅存在于判处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案件) 与证人出庭存在非常显著的负相关，表明案件重大程度是影响证人出庭的关键因素之一———案件越重大，证人出庭的可能性就越高。再次，“辩方申请出庭”与证人出庭存在非常显著的正相关性，即，在有出庭申请的案件中，证人实际出庭的可能性大增。复次，“案由”与证人出庭的相关性亦非常显著，说明案件的案由越罕见，证人出庭的几率越大。此外，核心变量“审判参与指数”在模型1 中显示出了与证人出庭很显著的正相关。在外部因素变量的回归( 列2) 中，所有自变量都与证人出庭存在显著的相关性。其中，地区财政指数与证人出庭有着很显著的正相关，地区生产总值与证人出庭的正相关性则非常显著。可见，财政因素对证人出庭的影响是现实存在的。在财政状况越好、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证人出庭的几率越大。

( 三) 稳健性检验。现有变量通过了稳健性检验。

五、实证发现与研究总结。( 一) 证人出庭的影响因素分析。1．对内部因素的分析。第一，“案件越重大，证人出庭率越高”的假设得到了实证结果支持。对于重大案件的审理，现有实践机制能够使法官、司法系统与诉讼参与者的利益趋于一致，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促进证人出庭的作用，有助于达成审判中心改革“将办案精力集中在重大案件”的目的。第二，“案件越复杂，证人出庭率越高”的假设未得实证结果支持。证人出庭在降低责任风险的同时，又可能造成其他收益的减少，若无助于法官整体利益的提升，则证人出庭的偏好仍不会形成。其一，证人不出庭有利于法官工作量的相对减轻。其二，证人不出庭有利于法官获得更高的绩效收益。其三，证人不出庭有利于法官获得更好的判决效果。第三，辩方是否申请证人出庭与证人实际出庭之间有着重要的关联。出于风险厌恶的倾向，法官需要认真考虑是否准许证人出庭的申请，这使申请证人出庭与证人实际出庭获得了相关性。第四，案件的案由差异影响证人出庭。案件案由越罕见，证人出庭几率越高。

2．对外部因素的分析。第一，“法官办案压力越小，证人出庭率越高”的假设得到了验证。第二，“司法财政资源越丰富的地区，证人出庭率越高”的假设得到了实证结论的支持。

( 二) 提高证人出庭率的未来进路。首先，提高有效辩护的水平。研究证实，辩方申请证人出庭将极大地提升证人出庭率。其次，平衡法官的案件负担。法官工作量的大小对证人出庭存在显著影响，推而论之，不仅证人出庭，任何增加办案负担的庭审实质化举措都将受到法官的消极抵制。再次，编列专项证人出庭预算。实证研究显示，在办案经费越充足的地区，证人出庭率越高，这一定程度上是证人出庭制度落实情况的反映。

出于“相对合理主义”的立场，司法改革应当把握分寸，既不能迁就现实，也不能过分超前以致造成制度的虚置和空转。本文认为，虽然实行直接言词原则是刑事诉讼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但目前我国的刑事司法系统可能尚未做好准备，对证人出庭采取渐进式与技术化改革的思路更为适宜。概言之，先通过体制调试与制度落实逐步提高证人出庭率，待法院体系得以理顺、法官适应当庭调查以后，再行前述制度改革方可水到渠成。

文献支撑

引注数量：56

文献分析：本文的参考文献在实证研究当中算非常充分的一类。不仅在文献梳理部分，在全文都有穿插引用权威文献。

亮点总结

实证研究。

思路清晰。从提出问题到预设假设，到设计实验、控制变量，到回归检验，分析结论以及提出建议。整体写作思路极为清晰明了。

针对性强。在既有体制框架内研究改良对策。

今日小评

本文的研究虽然数据也很多，但切口小，问题集中，研究集中，在框架内提出了改良方案。

作者简介

周文章，男，法学博士，山东大学助理研究员。教育背景：2011.09--2015.07甘肃政法大学法学院法学学士2015.09--2018.03浙江财经大学法学院法学硕士，2018.09--2021.06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法学博士，2019.08--2020.08美国纽约大学法学院访问学者（留基委公派）。研究领域：法政治学，法社会学，文化社会学。

聂友伦，法学博士，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现任华东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2010-2014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法学院法学本科，2014-2017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2018-2019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访问学者，2017-2021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2021至今华东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